蒋子昼

世间好物不坚牢.

【里萧】最后的最后

        又到了每年看望顾里的日子。今年和往年例行的程序似乎差不多相同,不同的是今年我在别墅的台阶上,看见了宫洺。
       “早。”当我走过去时,听见他对我说了这么一句,就好像我们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。他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,很冰冷的机械音,说任何话都像是念公文一样。
        出于某种心理,我并没有理他,他兀自往后退了一步,等我开门。尽管只有短暂的擦身而过的一瞥,我还是捕捉到了他脸上细小的皱纹。我很幼稚地在心里偷乐起来。
        在往外掏钥匙这个过程中,我又听见他问了一句:“来看他的?”
        我用鼻音不轻不重地回了他一个“嗯”字。
       “哪个他?”
        我反问他:“哪个她,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?”顿了顿,又说,“宫洺,人老了话还是少点好。”
        他好像没有听到我的后半句话,带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希冀开口:“崇光?”
        我刚摸到钥匙的手又松开了。“我喜欢崇光没错,但我爱顾里。”
        宫洺带了点认真地抛出这个问题——他真是越老越活回去了——“如果,”他加了重音,“如果时间能倒流,你希望结局改变吗?”
        然后他很快地说:“我希望。”
      “你希望她留在你身边。”我笃定地说。他点点头。我又接着说:“但就算时间能倒流,结局也不会改变。在她身边的可以是顾源,可以是我,可以是南湘,甚至唐宛如,但都不会是你,也不可能是你。”
        他吸了一口气,没有反驳我,沉默地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点上。
        我带着点儿恶狠狠的报复的快意告诉他:“她讨厌你,你不知道吗?你收购了她的公司,应该想到的。”
        他什么也没说,这多少让我有点挫败感。我们在一片沉默中进了房子。
        “顾……”
         我生生咽下了“顾里,我回来了”这句话。
        “有些习惯,真的改不掉了。”宫洺在我身后说。我侧过脸看他,他的眉骨在脸上投下狭长的阴影,遮住了眉眼,却没有丝毫嘲笑的意味。
         我一把掀掉沙发上的防尘布,一屁股坐下去——只有在这里,我才能找到一丝那么所谓的“家的感觉”。
        “让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。”我抬头看宫洺,“时间是不能倒流的,我以为你懂。”
        他又掏出了烟——大概崇光、顾里死后,他也变得颓废而多愁善感了。
       “抽烟的话,到外面。”我说。我单纯只是不想让顾里的别墅脏掉,因为在顾里还活着时,没有人会在这里抽烟。
        他耸耸肩,放下烟:“所以我强调了是如果。”
       “如果时间能倒流,那不好的事终究还是会发生,结局还是不会改变。”
       “那如果时间能倒流,而不好的事也不会发生呢?”我看着宫洺问问题时有些天真的像小孩子一样的表情,忍不住要发笑。“那是不可能的,世界上没有这样十全十美的事。就算真的有,那无异于重来一次。”
       “这样结局就有所改变了。”他十分肯定地说。
       “不,我会忘了她,看似有所改变,实际上还是没有的。因为我会再次遇见她。”
       “那就再假设,如果你不会遇见她——”
        我接过他的话:“——那她就不会因火灾致死,而是子宫癌。”
        看着宫洺皱起的眉,我笑了。曾经我一千一万次希望改变的结局,现在正在被当事人——也就是我——一次又一次残忍地否认。
       “因为如果她不遇见我,她不会认识南湘,子宫癌手术时不会有人给她输血。”
        他又去摸兜,但他及时克制住了自己。
        我继续说:“这样看似对结局有了改变,实则对我和她并没有多大的改变,只是我和她这一生快不快乐和她走的早晚的区别而已。这样对我和她并没有什么帮助,我当然不希望有所改变。”
       “结局不可能因人或物或事而改变。结局就是结局,是结束时的定局,改什么都没有用。有个成语叫物是人非,其实应该叫物非人非。这样的逻辑问题,我想你应该明白的。”
        他又沉默了。
        过了一会儿,他对我说:“林萧,你知道我有多爱她吗?”他黑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汽,看上去很奇怪地像极了崇光。
        我讽刺地笑了:“那宫洺,你能为她付出什么?你的公司?生命?别傻了,她已经死了。”
        ——而且,你应该想不到的是,我比你更爱她。
        看着宫洺离去的背影,我把脸靠在玻璃窗上,指望能通过这样清醒过来。
        我小声说,又像是对宫洺,又像是对自己:
      “织线成宫,结网成局,你怎么就不明白呢?忘了她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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